就算是个男娃，也得给聘礼!
邱白上了火车，被人群挤来挤去连头都回不了，等他安顿下来，车已经开走了。 透过车窗，他看到周远的身影始终站在原地，笔直得像一棵青松。 邱白使劲儿挥手，周远笑了笑也冲他挥手，嘴巴开开合合说了几个字。 邱白看清了，周远说：“一路平安。” 他落寞地回到自己的位置躺下来，漫无边际地发着呆，离开了周远，他总觉得心底缺了一块，空荡荡的让人难受。 老旧的车厢晃呀晃，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也许是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这一觉他睡得很熟。直到列车员推着餐车，四处吆喝着卖盒饭，才把他吵醒。 看向窗外，已经是中午了，太阳挂在正空，车头一路向南。 邱白翻了翻行李包，果然在里面看到了周远给他准备的干粮。 铁饭盒里装着一沓油饼，上面摊了鸡蛋，撒着葱花。因为一直被棉布包裹着，还温热着，香喷喷的味道散发出来，引得其他人频频往这里看。 另外网兜里还有六七个水煮蛋，圆圆的白面馒头。 邱白去接了一杯开水，打算就着吃。 等他把馒头掰开，发现里面夹了一层油汪汪的碎肉。 邱白的眼眶一下就红了，怎么办，才离开一会儿，他就已经开始想念周远了。 —— 周远送走了邱白，又一个人徒步回到家。 他看着空旷的屋子觉得喘不上气，但还来不及歇一会儿，就被周奶奶叫了过去。 “小白走了？”周奶奶问。 周远“嗯”了一声，拿起暖水瓶倒水。 “舍不得？”周奶奶的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 周远动作顿了一下，垂着眼皮把水递给老人。 周奶奶轻哼了一声，“我是老了，但我不瞎。” 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子心里想的什么她会看不出来？ 两个男人成天在一块形影不离，那邱知青手指头破了块皮，他都要心疼好一阵。更别提这段时间知道邱白要回家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就是亲兄弟，关系也没有这么好的。 周奶奶看着低头不语的孙子，想起他这半年来的变化。爱说话了，脾气也柔和了，甚至比起以往总是冷着脸，如今也多了些笑模样。 可见邱白对他的影响是好的。 但她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不结婚了？不要孩子了？” 周远抬眼，眼底是深深压抑的痛苦和无措，是只有面对把他带大的奶奶时，才会流露的脆弱情绪。 奶奶从小就跟他说，老周家就剩他一个独苗苗了，要他以后娶妻生子，开枝散叶，把周家的香火传承下去。 可如今他却爱上了一个男人，他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奶奶。 往事一幕幕从脑海中划过，半晌，他摇了摇头，缓慢而坚定。 “我只要他。” 孙子的难过和痛苦，周奶奶感同身受。 刚开始察觉到孙子和邱白关系不一般的时候，她惊讶，生气，又伤心，也想过要把邱白赶出去，趁早断了他们二人的联系。 但她不是那种一定要把小辈控制在手里的封建家长，这她疼爱周远，不愿意逼他。 邱白也是个好孩子，对她从来耐心十足，像哄小孩儿一样哄着她这个老太婆，比周远还要细心体贴。 她把邱白当亲孙子一样看待，如果要把他赶走，她不忍心，也舍不得。 她就这么一直纠结着，拖着。看着他们俩相处得亲亲热热，心好像也越来越软，竟是狠不下心来拆散二人。 罢了罢了，左右是年轻人自己的事，她这个快入土的老婆子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周奶奶摸了摸身上邱白给买的红棉袄，叹了口气。 “你把我柜子底下压着的匣子拿出来。” 周远依言去拿，周奶奶又叫他打开。 漆黑的小匣子不过三寸长，里面装着几粒金花生和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手镯。 “金子是从前夫人赏的，这些年我一直留着，再苦再难也没拿出来用，就是为了以后给你娶媳妇。那镯子是你母亲留下的，也是打算传给你媳妇儿的。” 听到母亲，周远心中微微泛起波澜，记忆中那个温婉柔顺的身影，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他早就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样子。 周远拿起镯子细细摩挲了两下，又放回去，“我不结婚。” 周奶奶气得用力打了两下孙子的头，“你个倔骨头！” 最后恨铁不成钢地说：“就算是个男娃，也得给聘礼！” 周远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你同意了？” 周奶奶又打了他一下，“臭小子，奶奶我活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过！” 她喝了口热水，回忆起过去，“当年逃荒的时候，路过一个村子，那村子穷得厉害，连饭都吃不上了哪有钱娶媳妇，村里的姑娘都嫁到外面去了，剩下一群大男人，就有那互相看上眼的小伙子结成契兄弟，在一块搭伙过日子，我看着也算和美。” 见孙子呆愣愣的表情，周奶奶忍不住笑，“行了，收起你那副傻样。我年纪大了，对你也没那么多要求，就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至于娶不娶妻，总归是你自己的事。小白是个好孩子，人长得俊，善良又机灵，你要好好待人家。” 周远点头，咧了咧嘴，似是想笑，又憋了回去，拳头攥住了又松开，眼里的轻松和高兴遮都遮不住。 “我去做饭。”周远丢下这一句话就急匆匆地跑开，心脏激动地快要爆炸，他得赶紧出去跑几圈才能缓和下来。 周奶奶望着孙子丝毫不稳重的背影，无奈地摇头。 —— 邱白坐了一天半的车，老式火车晃晃悠悠，人都要晃散架了。 脚步虚浮地走下火车，四处皆是人，他两眼一抹黑，正发愁怎么找到回家的路，就听见前方响起一个清脆的少年音。 “哥哥！” 邱白心念一动，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少年站在不远处冲他招手，那少年长得清秀可爱，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笔挺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两人都望着他。 一丝亲切的感觉涌上心头，是和他接到原主弟弟的画时一样的情绪，邱白了然，这是这具身体还残留的一丁点意识，只有在遇到至亲之人时，才会冒出来。 所以这应该是父亲邱明志和弟弟邱阳。 邱白整理好思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上前狠狠拥抱了一下邱阳，“阳阳长高了，有没有想我。” 邱阳别别扭扭地说：“嗯，有一点。” 邱白笑笑，转头对邱明志说：“爸，您和妈身体还好吗？” 看到许久未见的儿子，邱明志严肃的脸也柔和了几分，“嗯，我们都很好，回家吧。” 坐在公交车上，邱白望着外面的景象，海城不愧是后世的中心城市。如今尚未改革开放就已经初俱苗头，马路上是来来往往的自行车、公交车，道路两旁四五层的高楼拔地而起。 还有很多民国时期的标志建筑恢弘而优雅地矗立在街边。 浩浩汤汤的黄浦江奔腾翻涌，宽阔的江面上是形形色色的船只。 邱明志一家人住在纺织厂的员工宿舍，由于邱家夫妻是双职工，分到了一间三室一厅的楼房，在这个年代已经是极为不错的住所。 邱明志打开门，一个妇女拎着锅铲从里面冲出来，嘴里喊着：“我的儿子，你可算回来了！” 邱白吓得一激灵，迅速后退两步，一脸惊慌地看着她。 那妇女特别激动，抓着邱白上下打量，带着喜色说：“儿子，你胖了！” 邱白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人是原主的母亲。 “嗯。”邱白定了定神，笑着说，“我在乡下过的挺好的。” 主要是周远喂得好，自从邱白住进了周远家，吃的都是精细粮，周远从不给他吃糙米。而他也总想着给周远补充营养，经常买肉、麦乳精和糕点回去。 两个人一起吃，周远越来越精壮，而邱白是越来越圆润，都能捏出肥肚子了。 在村里人还以为周远穷得家徒四壁的时候，殊不知人家已经过上了顿顿白米饭，肉蛋不断的日子。 想到这邱白心情复杂，真是幸福的烦恼。 “过的好就行。”邱母高兴地点头，“还有一个菜就炒好了，你去洗手，马上开饭。” 邱母为了给儿子接风，做了四菜一汤，红烧肉，糖醋鱼、韭菜炒鸡蛋，清炒莲白和西红柿牛腩汤。 邱白“啧”了一声，这真是他穿越这么长时间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可见原主家的条件是真的不错。 “这次回来能住几天？”邱明志问。 “四天，我买了20号的回程票。” 邱母在一旁抹眼泪，“一走就是两年，就回来待四天。” “这是响应国家的号召，到农村去支援建设，有什么好哭的！”邱明志皱眉。 邱母瞪眼睛，生气道：“你还说，当初叫你花点钱打点一下，你就是....” 话还没说完，邱明志一拍桌子，“别乱说话，打点什么？叫人知道了我这主任还当不当了！” 邱母一噎，讷讷地闭上了嘴。 邱阳插嘴道，“哥一回来，你们就吵架，还让不让人安生点了。” 本来毫无波动的邱白赶紧打圆场，“好了，都别生气。”又对邱母说：“妈，我上高中时那些书还在家里吗？” “在，都留着呢。” 邱白松了口气，“太好了，你帮我找出来，我要用。” “干什么用？”邱明志问。 理由邱白早就想好了，“我们村子里有工农兵大学的举荐名额，我打算复习复习，看看能不能选上。” 邱明志很赞同地点头：“你这个想法很不错，能读大学是最好的。” 邱母也很高兴，急急忙忙就去找书。 吃完午饭，邱白回到房间，这房间是原主的，很小，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就把屋子塞满了。 邱白在里头到处翻看，顺便了解一下原主的情况。最后又在床底下翻出一个铁皮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厚厚一沓毛票，粗略一数，大概有百十来块。 他嘿嘿一笑，这是原主藏的小金库，用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和零花钱攒出来的。 当年下乡的时候走得急，什么都没来得及带，不然原主是一定要拿走的，现在到便宜了邱白。 他之前那些钱已经花得七七八八，还剩下三十多块钱，眼看着要见底，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刚刚好。 其实他也犯愁，别的穿越者都有金手指，什么系统、空间、灵泉、美食菜谱之类的。怎么轮到他就是毛也没有一根。 别人穿越时空，可以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邱白穿越时空，只能靠种地为生。 哦，还能靠原主的小金库。 真是太难了，邱白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下午的时候，邱白攥着钱出了门，经过好一番打听，终于让他找到了一家开在巷子里的私人裁缝铺。 这时候国家不允许私人买卖，但总有很多监管不到的地方。 这家裁缝铺就是偷偷开起来的，主要是接受一些有钱的太太小姐们的私人订制，因此价格方面也要贵上一些，但不可否认的是，裁缝师傅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好，大家口口相传，生意络绎不绝。 邱白找到裁缝，拿出自己画好的图纸递过去。 “能做吗？” 裁缝推了推眼镜，仔细瞧着，并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他做这一行很多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单子都接过。 “能做，但是很复杂。而且马上过年了，可能要慢一些。” 邱白说：“我加钱。”说罢竖起三根手指。 裁缝思忖一会儿，这个价格很不便宜了。他点点头，“可以，那你初二来拿。” 初二就是十九号，时间刚刚好。 邱白同意了，指着其中一张图纸再次叮嘱，“材料要用羊皮，柔软一点，但使起来要有力。” 裁缝说：“放心。全都按照您的要求来。” 走出裁缝铺，邱白又去了几个地方，总算把所有事情都办妥，心满意足地在街上溜达。 路过一个废品回收站，邱白眼底一亮。 要说穿越回七十年代，有一样东西最不值钱，但在后世又价值连城。 当属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