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大人，长老会对您的任务进度似乎很不满意。按照文明进程来说，蓝星的人族文明是应该受些挫折，但与入侵者长期拉锯将很大可能使得文明进程被拖累，导致蓝星因为持续的战时状态而没能如期点亮二级科技文明的火种，不利于文明观测任务的推进。长老会想知道，您既然都已经破格进行本体降临了，又打算何时完成猎杀库亚一族的任务？” 顶着宫惟相貌的人一板一眼地向面前顶着文嘉奕相貌，但周身黑色能量四处散溢，如触手狂舞的诡异青年汇报着，虽然转达的是长老会不满的声音，汇报人的表情却平静无波，语音毫无抑扬顿挫，配合宫惟那张俊美无铸的脸，显得极是吊诡。受世界法则压制，希尔克斯在蓝星降临后，即使接收了文嘉奕肉身的献祭，也需要不少时间去融合致使目前较难长时间保持人类形态，拟态不时会露出破绽。 所以虽然很舍不得软玉温香在怀，白天也还是要经常避着小鱼外出给这具人形躯壳“充能”，压制体内能量的暴动。同时由于希尔克斯本身的位格及在蓝星能调用的力量也被世界法则压制，祂便没有直接收回之前埋在文嘉奕体内的分身，而是让它顶着“宫惟”的身份以开展后续的计划。 “你斟酌下措辞后帮我回复长老会，王和皇后的基因已经开始融合，等这个过程完结，库亚一族就能诞生新的至高统治者，我直接灭杀了对方，库亚一族便会崩溃，这样完成猎杀任务高效多了。之前那些其实只能算是候选的王和皇后，它们被击溃对族群影响不大，只有融合两者基因的唯一诞生，唯一的死亡对库亚一族的打击才是毁灭性的。” 希尔克斯就这样懒洋洋地坐在那里晒太阳，虽然似乎在认真解释着，但“宫惟”知道祂实际并不上心，更多可能在思考的是今晚跟那个小，不，曾经的大明星要一起吃什么——虽然两人本质都并不需要进食。想到了一些东西，本来不想问的，但某个声音鼓噪着，让它还是再次用平板的声线开口道：“您难道最后要杀死商知瑜吗？我能看到王和皇后的基因正在他体内融合着，但……”咬了咬牙，声音终于有了些起伏，变得迟疑：“我以为您挺喜欢他的。” 身周都被黑色场域笼罩，一直面色冷淡的漂亮青年闻言收回直视太阳的视线，闪烁的红瞳转向了此刻已经低着头的“宫惟”，目光一瞬凝沉，有些意味不明，沉吟片刻后才开口轻声道：“想什么呢，我怎么会对我的小鱼动手……我在等宫惟呢，他现在大约还在消化我送他的礼物吧，毕竟曾经吸收过王之基因，加上一点来自小鱼的皇后基因，他现在哪怕没能完全恢复人形，应该也差不多了……” 再次深深看了一眼目光不敢与祂对视的“宫惟”后，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平和：“这个不怪你，虽然你是我的分身，但有些信息你也不知道……我现在已经隐隐约约摸到九级的门槛了，伪神跟真神还是有很大不同的……你只要知道，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有我的考虑而并非无的放矢的。小鱼的事情，也不需要你来操心。”说完便不再看“宫惟”，随意一摆手，“宫惟”也知趣地退下了。 “祂知道了。”文嘉奕的声音在“宫惟”的脑海里响起。见对方没有回应，还是忍不住说：“你跟你的本体不是休戚与共，不分彼此的吗？你也早就知道献祭之后我就会消失的，为什么要提前保住我的一点命灵呢？我实在想不通，让我这样活着对你们尤其是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就为了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代替，小鱼被那人欺骗么？ “我留下你是有我的一点私心。但我从没幻想本体会不知道这件事，只能说这是祂默许的。你还是不明白，你就是平行时空里的本体，祂其实也好奇你能走到哪一步，会不会成为能挑战祂的存在。观察、培养然后战胜另一个自己，这可能只是伪神或者说邪神的恶趣味，但也可能会是本体晋身真神的试炼方法之一。当然，这是我猜测的。本体的很多秘密并没让我知道。”回复的声音不紧不慢，似乎还带了一点不甘乃至惆怅。 “你的话变多了……我能知道你的私心是什么么？不，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更想知道的是祂为什么要把小鱼变相困在祂制造的膜世界里，这也是邪神的恶趣味吗？”提到心心念念的小鱼，文嘉奕的态度马上变得急切。它则在心里嗤笑一声——这人连肉体都没了，只剩下一点命灵寄住，还是念念不忘他的心上人吗？人族啊，真是它看不懂的存在…… 要说有什么私心，它不会承认是连日的相处中被对方那些热烈的爱意、深沉的痛苦所打动，希望能拉他一把，只会承认是因为它眼见对方凭一己之力，差点成功晋升另一个生命层次，故被对方的的巨大潜力所蛊惑，跟本体一样，也想知道他能走到那一步吧，当然，这些也跟那一位的意志有关……万一，哪怕几率连万一都不到，万一他能成为超越本体的存在，本体那位疯子大约会很高兴吧，而自己这样提前投资了他的伯乐，想必也会有丰厚的回报。 它本质不过是本体被分裂出来的一缕神识。它看到、知道、感受到东西都会同步给本体——虽然它不能反向知道本体真正的想法，但因着这样的连结，它对本体计划的猜测应该也是差不离的。被分裂出来后，它就慢慢有了自己的独立意识，基于本体具有的高位格，祂的一缕意识在小世界那都是近乎半神的存在了，试问又有哪一位半神甘心永远做傀儡，不想脱离背后伪神的桎梏呢？哪怕它本质是对方的分身。 “我觉得本体的谋划与其说是落在了宫惟的头上，不如说是落在你的小鱼头上。就我了解到的信息结合自己的分析，商知瑜是非常特别的存在。你还记得宫惟说过他家有医学上至今无解的奇特遗传病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库亚一族说的是真的，它们早就降临蓝星了，那为什么现在才突然苏醒？本体之前就暗示过，库亚一族的秘密就在商知瑜身上。” 没有回答关于“私心”的问题，它本还想解释无论是自己还是本体，虽然都不算多言，但之前寡言主要是受制于法则，不能透露太多，且它当时收集到的信息也不足，还没能形成合理的猜测，加之文嘉奕当时的状态也没必要更没资格参与进来，故没有说太多罢了。而现在情况大有不同，作为重要角色的文嘉奕就不适合继续无知无觉下去了。然转念想想，这人最关心的应该还是他的小鱼，还不如直奔主题。 “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真正特别的人是商知瑜。他们家族也许一直是——不管他们自己有否意识到——藏在人类世界的异种血脉。我知道你想反驳说皇后的入侵导致了他身体的崩溃，证明他的身体与异种基因互斥这件事，但我之前没说，他的那种情况在我看来其实可能不是简单的崩溃，更像是生命结构的重组和再生。他在变成更高级的生命形态，估摸是更接近库亚一族本来模样的生命形态。” 文嘉奕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冲击，这些东西他完全没想过。它是在说小鱼本来就是异种吗，暗示小鱼跟这次异种的集体苏醒有关？怎么可能……“按照本体从典籍里面了解到的说法，商知瑜应该就是库亚一族等候了千万年才诞生的神子，王和皇后都不过是他的养分罢了。库亚一族这个时候苏醒和入侵，除了因为它们的神子开始复苏外，也与宫惟的出现和两人之间的关系相关联。” 总不能是因为两个人谈恋爱导致这场灾难吧？文嘉奕只觉得满心不可思议。“这一点我原来也没有想通，是接收了这具由宫惟的基因重造的身体后我才琢磨明白的。宫惟不是普通的人类，他是用最先进、强大的基因科技制造出来的，某种意义上你甚至可以认为他是完美的人造人。而只有这样的身体，才可能且最适合作为异种之王基因的载体。” 那陆持又是怎么回事？陆持不也是融合种吗，还成功窃取了王的位格。但它显然没有在意文嘉奕的困惑，只继续分条缕析地解释道：“当然重要的不仅是存在宫惟这么一个工具人，更重要的是他跟商知瑜有了交集后，用你们人类世界的话来说，命运的齿轮开始了转动，异种们慢慢被唤醒了，王和皇后的基因都有了最好的载体，然后通过各种安排，最终一起成为神子的养分。” “你知道吗？库亚一族曾经是五维生命体，缔造了已经无限接近四级文明的三级文明形态，其后莫名奇妙出现了生命层次的退阶，沦为了寄生种。你可能对这个没什么概念，本体很强大对吧，强大到能撕裂位面隔膜直接降临。但祂在没进阶七级巫师之前，也不过是三维生命体，也就是有形的血肉生命，一样会受伤甚至死亡，也根本无法做到位面迁移。“ 严格而言，哪怕是八级巫师，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不死不灭的存在，起码要到九级。但这个也没必要让文嘉奕知晓。故它只挑重点说：”本体所在的那个可以穿刺其他位面，挥手间拥有毁天灭地力量的世界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三级文明罢了，而你们那点还不能突破光速的科技文明，也就满打满算是个一级文明而已。“ 没给时间文嘉奕进一步消化这些知识，它又快速提高了声量道：”你们认为异种是在入侵，巫师世界长老会则认为异化为寄生种之后的库亚一族不过是你们蓝星从一级文明发展到二级文明的磨刀石或者说踏脚板。但我和本体都有不同的判断。一个堂堂三级文明，即使退阶，为什么要来入侵一个一级文明世界？” 顿了顿，它的语气变得凛然：“如果不是入侵，而是它们本来一直都在呢？如果蓝星人族本来就是库亚给自己准备好的供体呢？如果它们早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形态会异化，会需要寄生才能存活的话，人族这种身体素质等级不高，但智慧潜力超强的三维生命体不就是现成最好的容器选择？“ ”巫师们都是后天突破三维生命桎梏的，他们对天然的五维生命体了解有限，在我的分析中，与其说库亚一族是发生了生命维度的退化，不如说它们很大可能是献祭了自身的生命能量，陷入沉睡，以便积蓄力量准备冲击更高的生命形态进化，而他们蜕变的关键就在外部能量的供给，王与皇后的融合，神子的进阶。人族，不过是它们选择作为外部能量来源的工具罢了，毕竟人族的基因也不错，基本可以胜任作为融合的养分。” 文嘉奕心中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而聊起这些的“宫惟”眼神却透出了生物学者面对新物种时的狂热：“你可能不知道，在这个浩大的宇宙中，我们已知的能发展出三级文明的，基本都是人族或者类人生命，库亚一族是唯一的例外。它们是有着自己智慧的纯然能量体生命，初始就没有血肉形态。甚至还有巫师曾猜测，它们一开始很可能便是同一个个体分裂出来的。“ 随着论述，它的语气也开始带上了莫名的兴奋甚至向往：”我在想，大约是遇上巫师文明后它们发现了人形生命体的潜力，所以选中人族作为试验体，看看你们能不能成为它们晋级的养分……而蓝星，可能就是因为贫穷落后且长期不在其他三级文明的监控视线内，所以被选中了也不一定……这样庞大的计划，大约已经埋线千万年之久了……真是可怕的种族啊……” 没有实体的文嘉奕感觉自己听完都要倒吸一口气，但很快又忍不住质疑：“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吧……我们人类，是自然诞生在蓝星上的，怎么可能一开始就是库亚的附庸……”感觉似乎被对方怜悯地看了一眼：“先不说所谓的自然诞生是不是事实的全部，即使是，跟一诞生就被库亚一族选中也不矛盾。“ ”我认为，它们就是一直潜伏着，等待契机，等待神子的诞生和进化。如果你们的发展一切顺利，到了二级文明阶段，也并非没有可能摆脱库亚一族掌控，避免成为工具人命运的可能，但可惜……说到底，无论是高阶还是低阶生命，本质都是在进化的赛道上竞逐罢了，互相竞争也互相利用，无关对错，只有立场差异。” 不知想到了什么，它似乎叹了一口气，声音也低落下来：“本体已经摸到了法则力量的边缘。这个宇宙的万物都被法则力量支配着。每个生命体，无论是个体还是种群，都有它的命定轨迹。你一开始是个直男吧，难道没有疑惑过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奇妙地痴恋商知瑜这个同性？也没有想过宫惟那样阅尽世间绝色的财阀掌权人，为什么偏偏会为一个并非大红大紫，在圈内载浮载沉逾十载的男艺人神魂颠倒，甚至连命都不要？” 文嘉奕此时如有实体估计已经是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的状态，但它继续用淡漠的语气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不要再用人类那些奇奇怪怪的爱情理论来自欺自人了……老实说，我之前也几乎克制不住地被商知瑜吸引，本体也一样，本体可是八级巫师，邪神级的存在，我当时都无法理解了。你们人族的情爱更多是多巴胺的分泌，繁殖欲的驱使，那商知瑜究竟又是如何做到，只靠简单的接触，就能让神也动心？” “如果他本身就是库亚一族至高的存在，本身就在经历生命层次的进化和升华，那一切便可以解释了……库亚一族本身就是强大的五维生命体，相比三维血肉生命，不说全知全能吧，就有特定的致命吸引力不要太容易……宫惟不用说，是被选中的王之基因载体，你的话，本来就是平行时空的另一个本体，而本体是其他三级文明放在蓝星的文明监察任务者……你们都是被选中的，法则的力量引导着环环相扣的因果链罢了。” “也许你猜测的都是对的。”半晌无言后，文嘉奕的声音已然变得平和而坚定。“但我还是想说，也许遇上小鱼是注定的，也许我们都是被选中的，也许他的吸引力是源自他是库亚一族这样超越了我理解的存在，那又怎样呢？我自己也分析过喜欢对方什么，当然有肉体荷尔蒙的吸引，我甚至天天都会幻想跟他做爱。但真正最原初最本真的爱是做不出来的，在我们发生亲密关系以前，我已经很确定自己喜欢，不，爱着他了。” “我可能也说不清，但是我就是觉得他很美，很好。最初，我可能只是喜欢他那张英俊的脸和勾人的身段，像个魅魔似的；后来慢慢欣赏或者说羡慕他能活得那么自由、随性，如同向阳的花朵；但再后来，深度吸引我的就是他整个人，感觉如果能接近他甚至拥有他，自己的生命也会变得有意思甚至更有意义一样……“ ”这种感觉我说不清，但我知道这些情感是发自内心的。我确实不知道库亚一族是什么样的存在，我甚至无法想象五维生命体是什么样的玩意，但我清楚吸引我的是作为同性的小鱼，作为演员的小鱼，作为人类的小鱼！他的热烈、鲜活，还有他的真诚、可爱，都是我没有也向往的，而我接触过的异种都是强大而冷冰冰的，我从没觉得它们有什么吸引力。” “如果这一切都是命运，或者按照你的说法，法则之力的安排，那么我很确定，它只是安排了我遇见，与他认识，与他机缘巧合发生了亲密接触，但喜欢他，爱他是我自己的安排。命运可以左右际遇，人心却诡谲变幻，从不可测。我不知道人族与库亚什么的，谁会是这场争斗的胜利者，谁又将踩着谁更上一个台阶，也不关心……我的世界从来就没有那么大，可以大到会去关注这些如此宏大的命题，什么族群兴亡之类的……我只是爱着一个人，也希望能跟我所爱的人在一起罢了……” “哪怕是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我都还是惦念他……然而我太弱了，一直都是，没有能力一直保护他，甚至没有办法一直守着他……如果你的本体，那个占着我身份甚至身体的家伙能好好对他，让他平静快乐地活着，其实也是可以的……”文嘉奕的语声有些消沉，它虽然理解不了他这种自我攻略式的“爱情”甚至觉得对方固执得近乎冥顽不灵，但也知道这确实就是这个人族青年的真实想法。 人族的爱情，没想到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东西，见多识广如它，也自问琢磨不明白了……而这跟它预想的展开根本不一样，它原以为看到本体顶替他跟商知瑜在一起，甚至在他面前与他的心上人卿卿我我，文嘉奕会发疯甚至能被愤怒、妒忌之类的负面情绪驱使着进阶的。然而他确实是悲伤、难过的，但又是平静而释然的。为什么呢？喜欢爱不就是要占有，尤其要独占么？ 它想不明白，只知道这样不行，于是选择向对方托出了更多信息——除了它以及它猜测的那一位真实想法和计划——希望给到更多的刺激，而这个话术也不全是假话：“你还是太天真了，先不说本体的兴趣能持续多久，能不能持续庇护商知瑜，就说如果宫惟没能进化成功，那即使本体不出手，长老会可能也会隔空对你的小鱼出手的。“ 没有理会对方的沉默，它又不紧不慢地扔下最后一颗深海鱼雷：”更重要的是，不管怎样，哪怕一切顺利，神子以他的身体作为载体进化成功后，你的小鱼也会消失，彻彻底底消失，届时留下的存在只会是库亚一族新生的神只，而真正的神，怎么可能还有人的情感和记忆？你的小鱼什么都不会剩下，甚至不会有存在过的痕迹……这样也没关系吗？” 不出所料，一旦涉及商知瑜的安危存亡，这个人族青年便立刻不能继续淡定和豁达了，整个场域也在激烈波动起来——他是想做点什么吧？哪怕面对的是未知而强大的存在……它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勇气和魄力，但它现在很需要文嘉奕靠着这腔孤勇去激发其潜力。宫惟的成长很快，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祂会全力帮助这个可怜人，而最终结果如何，祂以及那一位，都将拭目以待。这样想着，同时察觉体内那点灵光开始疯狂燃烧且亮度越来越惊人时，“宫惟”俊美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