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细水长流

    这是丙午年冬末的一天清晨，江凝进入内门以来的第五个年头。

    …………

    爱在哪里？

    爱，在她伏案苦读的灯火里；在她晨起练剑的剑芒中；在她那深褐色的眼眸间。

    ——我看到了爱。

    “江凝？”，她收起结绿剑走到我面前挥了挥手：“发什么呆呢，我背后有什么东西吗？还是你太困了……困了的话，你可以取消晨练补补觉……”

    我没困，只是病了——我控制不住地想看你、想看你……

    好像魔怔了一样。

    似乎是看我一直保持着这副呆愣愣的表情，千逢强硬地、不容反驳地把我“押”回了卧室里：

    “接下来啊，你就好好休息吧……据说睡眠不足会导致记忆力下降啊——”

    然后千逢就关上门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躺在床上久久地沉思：

    我怎么了？

    难道我现在的表情真的很呆滞吗？

    于是我爬下床翻出来平时梳妆用的铜镜：

    ——我又一次看到了爱。

    啊，原来如此。我放下铜镜，吃吃地笑起来——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我喜欢她啊。

    她勤奋刻苦，平日总能看到她努力修行的身影。

    她善解人意，会体贴你的软弱、扶着你再次站起来。

    她还有点倔，偶尔闹了笑话会假装若无其事地敷衍过去。

    …………

    我理应喜爱这样的她。

    …………

    我不知何以表达这份心绪。

    但如果可以，我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

    丙午年初春的许愿树下，江凝拿了纸笔，毫不犹豫地在纸条上写下短短一句话，然后就把纸条挂到了树上。

    一定要实现啊。

    她虔诚地合十双手，默默祈求上苍。

    …………

    …………

    江凝将思绪从漫长的回忆中抽离出来，看着身边人的睡颜心情又愉快起来。这时她适时地打了个哈欠，于是顺理成章地、她挨着林千逢躺下然后睡了过去。

    …………

    “知了——，知了——”

    今天是进入秘境的第二天上午了，江凝想到这短短一天内所经历的波折变乱，不由感叹造化弄人。起来之后，她先是检查了一遍布置的防御阵法——其实也没什么检查的必要，因为若是有人在外面触发了阵法，她自己的神识就会有感应。接下来她清点了一遍储物戒里的后备物资情况，最后给师姐右臂伤口处换了条新的干洁绷带。

    江凝正换着绷带呢，睡了好久的林千逢终于眼睫一动、起身苏醒过来——然后记忆一回笼，意识到了昨晚的荒唐事，愀然变色，一时不知该以何颜相对。江凝察颜观色，心知千逢不会一下子接受下来，取得真心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你醒啦，心脉那道魔气消掉了吗？”

    “…嗯，昨夜之事我不会对他人提起……师姐你大可放心——毕竟这种事情并非出自你的本意……”

    江凝看对方神情缓和下来，继续转移话题：

    “…话说那个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灵瀚秘境里怎么会有这种存在……此事蹊跷，往后几日不得不防——”

    “那道魔气该怎么说呢”，林千逢抚胸颦眉道：“……消了，但没完全消——经过灵气消解，它好像已经失去了活性，但仍然存在着……”

    “你也能感觉到吧，这里的灵气含量极其匮乏……因此，这内伤想好利索了还得是回外界吸收充沛的灵力，或许出去了还能好些吧。现在的话我大概只能发挥出平时的七分水平来——大致相当于金丹中期的水平吧。”

    “…你说得对”，林千逢想起那神秘黑衣尸体神色不禁严肃起来、正色回答：“……那黑衣人来历不明、出手狠毒，实力约摸在元婴后期乃至末期——恐怕这次试炼要有大难了。嗯，魔气…究竟是有魔族趁虚而入，还是有奸细与魔族勾结……十三年，战后第十三年居然又出现了它们的踪迹……”

    “……走吧，必须要赶紧与大家会合，将此事公之于众——”

    林千逢嘴里念叨着收拾好东西往洞外走去，江凝也赶紧跟了上去，两人看起来又回到了平时的状态——大概，除了彼此间飘忽不定的眼神以及背地的暗流涌动以外，一切都显得如此正常。

    唉，老天啊——我以后该怎么面对江凝啊……她也是为了我好，但……

    哎，上苍啊——千逢现在肯定很尴尬……罢了，细水长流，不能强求。

    两个人各怀鬼胎地顺着土路往西北方探索了几里，已是正午时分，仍然没有找到玉符——显然，经过第一天众人的一顿搜刮，比较好拿的、显眼的玉符都被找得差不多了。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比如路上一些杂七杂八的妖兽内丹和灵草植株等。

    “知了——，知了——……”

    伴着一路蝉鸣，两人一路行至一条潺潺溪水前——从远处一望，那河上架着一座石桥，桥上还有三个人东倒西歪地靠在桥栏上。

    …………

    张三是一名散修，不过他还有两个刚认识的兄弟：一个叫李四，一个叫王五。他们仨都是金丹期修士，相遇后深感相识恨晚，遂结为好友。

    张三现在很苦恼，苦恼地在河边抓起了他本就不富裕的头发，额角的发际线后移地明显。旁边的王五看不过去了，拍着他的肩说：

    “哎，三儿啊，你这头发本来就不怎么多，再脱发要成什么样子了……”

    “……都怪这布置玉符的长老忒苛刻！”，李四激动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我说三儿啊，咱们现在的玉符都加起来算也才七块啊——难道这个蛋真的与我们无缘了吗？”

    张三现在很愁，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他们本来安生地搜集到了总共十四枚玉符，结果路上遇到了打劫的、抢走了身上所有的玉符。如果事情到这里结束的话，他倒也不会这么发愁。但关键的是，三人在之后遇到的一片泥潭中，偶然夺下了一枚环纹珊瑚蛇蛋——然后狼狈地从母蛇手下逃脱出来。

    …………

    这蛋啊，十分地珍贵……不论如何，一定要把这蛇蛋留下来。

    张三暗下决心，远远瞟见后边有两个女修士往桥边来——似乎还带着伤，他狠狠心对着李四王五说：

    “……既然别人来抢我们、那我们也去抢别人的——”

    李四、王五心念一动，想起之前的憋屈经历，也跟着激愤起来：

    “三儿说的对啊，凭什么只有我们被抢的道理——”

    “规则里又没有不准抢夺一说，而且这玉符总量本来就是不够的……”

    “对，就这么办！”

    …………

    江凝和林千逢刚一靠近河边，就看见桥上那三人堵过来大喊大叫着：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快把你们身上的玉符交出来！乖乖交出来的话，我们仨还能放你们一马……”

    张三尴尬地把套话喊了一遍，结果对面那个高马尾的女修不但不慌、还直接拔剑冲了过来——张三一时财迷心窍、拔刀而出：“兄弟们！为了玉符——”

    张三一嗓子出去后就不管不顾地迎了上去，霎时间刀光剑影、虚虚实实，张三是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没底，还得硬着头皮放狠话：“……不过区区小剑客，不是我们哥仨的对手——耗也能给她耗赢了！”

    结果话音刚落，对面冷不丁地一挑——张三只觉手上一麻，紧接着佩刀就飞了出去，一起飞出去的还有他的一绺秀发。与此同时，对面另一个女修也动手了。转瞬间，三人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张三吓得把玉符抛出来：

    “女侠饶命——……这是我身上所有的玉符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能饶小的一命……我、我这就润了，不在这儿碍眼了——”

    李四王五一看，连忙效仿着张三胡乱说了一通就留下玉符溜了。林千逢追了几步冲着他们的背影喊：

    “喂——，这次秘境里有魔族潜入——……”

    可惜三人溜得比她说话还快，话还没说完人就都没影了。林千逢愣在原地，小声嘟囔：

    “怎么连话都不听人说完……而且也没有逼着他们把玉符交出来啊……”

    …………

    张三一行气喘吁吁地跑到远处四仰八叉地瘫倒在了地上。张三一摸头发，想到自己失去的秀发和空空的口袋，欲哭无泪。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张三擦着汗暗骂。

    不过好在蛋没让她们抢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张三想到包里的蛇蛋心情又好起来——完全没有考虑过，或许、对方并没有要玉符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