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王书记从医院里赶过来的时候,王耿直还站在公社的门口发呆,王书记看到王耿直站在门前一动不动,有些惊讶地说道咋还不进去呢,傻愣什么,再晚一会的话,就错过了时辰。 这就进去,就进去。王耿直一边擦着额头上的余汗,一边朝葛红叶走来。红叶坐在板车上也听到了王书记说的话,正准备掀红布盖头的时候,被媒婆给按了回去,那媒婆说这还没到家就已经开始着急了,新娘只能回到家里面才能掀开红布盖头。 红叶听了没吱声,老人和孩子们都笑了起来,王耿直也跟着笑了起来,王耿直这时双手使劲抱起了红叶,围观的人们拍起了巴掌,欢呼起来,孩子们也跟在后面拍起了巴掌。 公社的屋子很小,进来的人却特别多,简直连站的地方都调不开。 屋子正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上面铺着红布毯,红布毯上摆着一些瓜果和馒头,桌子两旁各摆放着一个很旧的靠背凳,靠凳上绑着红布带。 小孩子跑进屋子跳上凳子上,随手拿一个馒头往外跑,王支书就在里面喊道小孩子都出去,在屋子里面瞎捣乱。老人一看小孩子在屋子里面惹是生非,领着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屋子小人太多,我和玉珍也从屋子里面挤了出来,堵在门口。 王耿直回到公社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晌午,王支书朝外面看了看日头说道:好,现在开始拜天地。 …… 我们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玉珍是在回去的路上告诉我的,她说那天红叶医院开张的时候,你知道我送给葛红叶的是什么东西吗,我说不知道。 玉珍笑了笑说道,我是奉了母亲之命给她未来的儿媳送玉簪来的,可没想到红叶姐却嫁给了王耿直那混蛋,真是便宜他了。 我说人家耿直怎么了,人家好好的,还是一名文学家,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 玉珍瞥我了一眼没再往下说,我知道玉珍对耿直有偏见,这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母亲,我觉得耿直是个实心眼,很实在的人,红叶嫁给他会幸福的。 谁知红叶结婚后的第二个月头,一个惊人的消息传了出来,王耿直是国民党特务,他是专门窝藏在红军中窃取重要信息的,消息一传出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红叶也不知道王耿直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们是在医院认识的,王耿直来到医院的时候流了很多血,是红叶给他医治的。 我当时听说王耿直是国民党特务的时候还不相信,我想肯定又是谁在背后说人家坏话,胡乱编诹出来的,后来我是从一张报纸上看到的,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王耿直,男,1940年出生,身高一米八五,曾当过红军二炮兵,后来投奔国民党,效忠于国民党…… 我怎么也没想到王耿直会投奔国民党,葛红叶也没想到,我说王耿直不是一名文学作家吗,怎么一眨眼,变成了国民党特务,金凤凰变成野母鸡了。 后来王耿直被抓了,他是在我们村子被抓的,也是在我们村枪毙的。那天下午村里面来了好多人观看,领村的也有好多人围在道路的两旁,事前已有红卫兵在后山那旁挖好了大坑, 王耿直被五花大绑捆在了板车上,王耿直是闭着眼睛站在板车上的。直到红叶从人群中跑出来的时候,王耿直才睁开眼睛。 王耿直看了看红叶,又闭上了眼睛,眼角处很快流出了泪水,葛红叶眼睛发光,直直盯着板车,板车从红叶身旁经过的时候,葛红叶痛哭了起来,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看到葛红叶哭,葛红叶在日鬼子面前都没哭过,居然在一个国民党特务面前哭的稀里哗啦。 红叶哭着哭着坐在地上笑了起来,我担心红叶会发疯,就跑上前去拉红叶,红叶突然站了起来,她挣脱了我的束缚,开始拼命地跑在板车的后面。我以为红叶是有什么话要对王耿直说才跑在板车后面的。 板车还在直直地朝前前进着,红叶紧跟在后面,一路上王耿直都是闭着眼睛的,他不仅对不起我们全村的人,更对不起红叶,他辜负了红叶对他的一片痴心。 快到后山的时候,板车停了下来,葛红叶已是满头大汗,围观的人们依旧很多,红叶和围观的人们被红兵拦在外头,王耿直这时站在板车上被拉了下来,两个红兵押着王耿直,押到了一块田地里面。 我站在人群中,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自从红叶被红兵拦下后,我就看不到红叶的身影了,人们似乎忽略了红叶,眼前全放在了王耿直和红兵的身上,王耿直被红卫兵摁倒在地上,他旁边有两个红兵,只见其中一位红兵举起枪,围观的人们因害怕枪声,都后退了几步,捂着自己的耳朵,小孩子躺在母亲的怀里,小手紧紧握着母亲的衣服。 红兵开枪的那一刻,红叶忽然从人群中蹿了出来,村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我看到红叶用身子直直挡在了王耿直的面前,我想喊住红兵的时候,已经晚了,啪的一枪响,直直打在了红叶的身上,鲜血溅到了王耿直的脸上和头上。 王耿直睁开眼看时,红叶的身上已经溅满了血泽,红叶是微笑着倒下去的,红叶临死的时候用尽全身的力气只说了一句话:我怀孕了…… 王耿直听到后,痛哭了起来,他想动,他想站起来,他想挣脱束缚去抱倒在地上的葛红叶,可他全身却被五花大绑捆着,根本没法动,王耿直大吼了一声,那声音听得震耳欲聋。围在旁边的小孩子们都被吓哭了,村里的好多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第二枪、第三枪、第四枪都打在了王耿直的身上,王耿直倒在了血泊中,没再起来过。 我被这一幕吓坏了,我是亲眼看着红叶被枪毙倒下去的,她对我们村里的人有恩,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红叶拉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停止了呼吸。 我回到家后,母亲已经知道发生的事情,她一个劲地哭,比余树死的时候哭的还要厉害,玉珍心里善良,年龄还小,她看到母亲哭的时候,也跟着哭了起来。我们都为红叶的死感到怜惜,同时又对王耿直充满了怨恨。 母亲说是王耿直毁了红叶的一生,可她却不知道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后来人们把葛红叶和王耿直埋在了一起,埋藏的地点就是之前红兵在后山挖好的大坑里。 红叶死后,红叶医院逐渐消停了下来,没多久,母亲突发病情,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母亲呼吸很困难,上气不接下气,这次突发病情似乎比上次还要严重,我和父亲拉着牛车把母亲拉到医院的时候,医生看了看母亲的病情,建议让母亲住在医院里面多住几日,以便后续病情的观察。 父亲这时把我从医院的屋子里面喊了出来,屋子里面只留有玉珍和母亲,母亲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玉珍紧紧握着母亲的手,眼泪不停地往外流。 父亲把我拉到了很少人的地方,父亲眼睛直直看着我低声对我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家老牛死的那天晚上,医生都跟我说了些什么吗,我看了看父亲说我肯定不知道,医生没告诉过我。 父亲说那天晚上医生说你母亲得了骨癌,最多活不过三个月,让我做好后事的准备,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泪哗地流了出来,我又怕你们会看到,就赶紧把眼泪抹去,我不让医生告诉任何人,医生答应了。 我想你母亲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可是看到玉珍还那么小,又放心不下,现在已经过了两年多了,这次恐怕是…… 父亲说着流出了眼泪,他没往下说下去,父亲很少流眼泪,但这次却不一样,他像是在交代后事,父亲守这个秘密守了两年多,今天终于没能忍住,说了出来。 我知道父亲心里憋屈,就安慰父亲说医生肯定是搞错了,我母亲她身体好着咧,母亲这么长时间都挺过来了,这次还和上次一样,母亲过几天就会好的。 我和父亲走进屋子的时候,玉珍的眼睛是湿润的,眼睛肿的很大。 那天晚上我们全家都在医院陪母亲,母亲迟迟没有醒来,到了第二天,父亲让我把玉珍送回家。 我在回去的路上想到了父亲说的话,我没敢告诉玉珍,玉珍还小,我们都瞒着她。 玉珍不傻,她知道母亲的病情很严重,母亲迟迟没有醒来,我们大家都着急,害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母亲住在医院里不仅每天需要人来照顾,医院的费用也是昂贵的。父亲没办法,只好去后山上砍柴卖柴火,我和父亲一块,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们经常忙到很晚,父亲拿着麻油灯挂在树枝上,小牛也拴在旁边啃着青草,小牛的脖子处时不时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 我和父亲把柴火捆成一个个小捆,装到牛车上后,父亲把麻油灯挂在牛车的前面,然后赶着小牛往家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