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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碾平人们记忆中带有血沫的波澜。转眼秋收时节,一个车队的解放牌大卡车拉着许多官兵回村了。 孟小北是在窗口听见楼下大妈围一圈儿谝,说隔壁部队小兵都回来了,看见军车开过厂门口。 孟小北转身从窗口跑开,一脚踢开他们家纱门就跑出去了,踢得“咚”的一声。 “咱家门框早晚让你给踢碎了。”孟建民在身后喊:“唉你干嘛去?你妈饭都做好了吃饭了!” 孟小北奔下楼,头也不回。 马宝纯从厨房抬眼皮瞧了一眼,哼道:“少棠回来了吧。” “别拦着。” “让他去吧,脾气拧着呢,你拦不住。” 还是当妈的最了解儿子心思。马宝纯摇摇头,表情耐人寻味…… 灰土绿色的大卡车和军牌吉普在街边停了一溜,当兵的往下卸运装备和各种帐篷麻袋。 孟小北沿着街跑,眼前晃过一辆一辆车,一队一队的兵,寻找他的少棠。 大卡车结实的磨盘大的轮胎上,糊满一层胶泥。军车下半身车帮上全是泥浆,几乎看不出本色,路途多艰。 孟小北瞧见一个熟脸,麻利儿叫道:“小斌叔叔,少棠呢?” 小斌从车厢里钻出头来,一看是小北,嗓子哑得都喊不出话,拿手拼命指:车后边儿,后边儿。 孟小北转过车尾,一头撞进一个瘦高挑儿的怀里,把对方扑个踉跄。他拔出头来继续跑,都跑出去两步,蓦地愣住,迅速转回头! 他几乎都没认出来! 贺少棠也转过脸,冷哼了一句:“找谁呢?” 孟小北傻张着嘴,愣愣得。 少棠没戴军帽,头发长了,板寸几乎变成两寸头,眼眶布满浓重血丝,整个人黑瘦了一圈,精瘦精瘦得,脖颈上皮都缩起来了。 孟小北笑了,喊了一句:“棠棠!!!” “哎呦喂……” 少棠被孟小北扑得趔趄了一下,后背撞在卡车后厢盖子上,呼吸粗重,低低地哼了一句,“干嘛啊这是……” 孟小北笑得特开心:“哈哈哈哈哈哈!……” 少棠说:“傻乐什么啊,你个小狗日滴……” 少棠可能是真累了,这回叫小北“小狗日滴”与往常很不一样,声音都沙哑了,带着疲惫,发起腻歪。 孟小北咧开嘴,没心没肺说了一句:“棠棠,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我爸我妈还说你再也不来我们家吃饭了,说你肯定已经回北京了,不跟我们玩儿了!” 贺少棠愣了一下,这小子没心没肺这么痛快把自己爹妈出卖了。 这人眼底就迟疑约莫有一秒钟,被男孩天真单纯又强烈的喜欢和依赖打动,踌躇转瞬即逝,笑容迅速堆满嘴角,恢复痞痞的一丝笑意:“瞎说,我是谁啊,我干嘛不找你玩儿?” 孟小北:“哈哈哈哈……我就说嘛……哈哈哈!” 少棠低声问:“这么想我啊。” 孟小北:“想得我脑仁儿都疼了!” 少棠又关心道:“最近没生病吧?身体好吗?” 孟小北吊儿郎当的:“大夫说了,我水痘腮腺炎猩红热都得过了,终生免疫,我都没病可得了!每天这日子真无聊啊,唉!我数了数,我下回只能得小儿麻痹了啊!” 少棠大笑,狠命掐他嘴巴:“胡说八道吧你,没见过这么丧吧自己的!” 融冰化雪,消除芥蒂,有时就需要一句暖心的话,一个毫无心计的单纯笑容。 孟小北在大人们面前,仍然守规矩地喊“少棠叔叔”,然而到私底下就没了矜持,就是“棠棠”长“棠棠”短地耍赖,没大没小。或者在他心里,从一开始,少棠就不像个大人长辈,既不算大人,也不是小孩,与所有其他人都不能归为一类。少棠自成一派,在孟小北心里当仁不让,占据特殊位置。 仨月不见,贺少棠发觉小北窜个儿了,一晃似乎就长宽了,眼睛狭长,眼珠精明黑亮,手脚捏着都更有力气。 孟小北三下两下猴似的就爬到卡车车厢上,从身后搂住少棠的脖子,想骑上去。 少棠躲:“我脏着呢。” “别搂我,老子都忒么十天没洗澡了!都臭了!” 少棠的军装领口里全是黄土,脱下来,抖一抖竟然就是一地土渣子。军营绿的背心里是一层精健肌肉,摸起来硬瓷实的,晒成铜褐色。小北离对方很近,也没闻到少棠所说的馊臭馊臭味,闻着就是汗水混合干涸的泥土,就是少棠这人身上的味道。 这人也没工夫跟孩子瞎谝,揉揉小北的头:“我马上还得走,我们连的人去水库那边儿有任务。” “最近连天暴雨,哪条河都涨水,水库也满了,可能要放水泄洪。” 少棠用心叮嘱道:“小北,你这回给我听话,最近不许去河边溜达,回家跟你爸爸说,让他千万别去河边游泳钓鱼!明白吗?” 少棠临走还不放心,捏捏小北的脸,带殷红血丝的眼里全是关切,目送小北走过马路、进了大院门,从车窗里遥遥对小北挥手…… 当晚连队出发前,贺少棠还特意来了一趟家属大院,在楼下跟居委会传达室的人匆匆说了几句,都没有时间上楼,从楼下喊孟建民。 贺少棠行色匆匆,喘着气,摘下军帽在大腿上磕一磕黄土渣。 少棠冲楼上喊,“建民,我就来跟你们家人说一声,水库那边马上要开闸放水,泄洪!” 孟建民从楼上往楼下喊:“是吗,这么严重?” 少棠喊:“你们厂里明儿一早肯定要发通知了,你留心一下,千万别往河滩上去,水涨得可快了!” 孟建民忙说:“我明白了!你在外面自个儿一人当心啊!” 少棠黝黑的脸膛映着大院里的灯火,挥一挥军帽,马不停蹄:“那我走了!……你管着孟小北,别让他胡跑!” “放学就让孟小北回家,哪都不许去!” 他心里只惦记叮嘱孟小北的安危,提了两次,却都没提孟小京,或许因为知道小京老实,不用操心? 贺少棠刚跑出没几步,呼哧呼哧地又跑回来,从兜里摸出大半包金丝猴:“你接好了啊。” 孟建民喊:“你干嘛啊,我不要你的!” 少棠喊:“水里泡着,回头都有哈喇味儿了,不好抽了!” 少棠从地上拾起一块圆石头子儿,包在烟盒里,后撤两步,嘴角忽然就笑了。 两人隔空打手势,少棠让孟建民站开一步,孟建民赶忙侧身躲到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