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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钱重新藏好,李昕伊洗了洗手,将他耽搁了好几天的画继续画完。 画了这么些年,他作画的笔法比起最开始的稚嫩而言,已经成熟了许多。 花有千百种姿态,叶也有。它们当然都是美的,只是作画者要首先察觉到这种美,才能将美完完全全地呈现出来。 这种美不完全是线条,而是一种意境,李昕伊称之为想象力。 比如雨中的花和雪中的花,长在山崖上的花和生在水里的花,采花的是蝶还是蜂,是稚童还是老者,都需要想象力才能勾勒出来。 李昕伊有时都会为自己笔下的线条而惊异,只感觉在作画这一条路上,可能永远都没有尽头。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野路子似乎走到了瓶颈,好像有什么是欠缺的,可他捉摸不透。 世上没有一片相同的叶子,自然也没有一朵相同的花。 李昕伊每一次下笔,都会尽量地让花瓣和叶子舒展一些。他做不到让叶子打着卷儿,又或者是让花朵枯萎着。 他作画有太多顾虑。 连着画了三天,李昕伊挑了几幅自觉满意的画,准备去墨泉阁。 临出门时,他才发觉,自己并没有马车。 看着门前通向远处的路,他想,难不成自己要靠双腿走过去吗? 在别院里绕了一圈,李昕伊终于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了正在修建枯枝的老管家。 “老伯。”他作了个揖,道:“想请老伯借一借马车。” 老管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道:“那你跟我来。” 李昕伊感激不已,跟着老管家来到了马厩。 马厩里养着两匹马,都上了年纪,但是可以看出被照料得很好。 老管家找饲马者问了几句话,饲养马的也是一位老人,满是褶皱的脸上带着不满的神色。 老管家夸了夸他和他养的马,饲马者才又得意了起来,仿佛回到了过去,处处离不得他养的马的时候。 李昕伊看着这匹不知有几岁的马,看着它被套上了马车。 他摸了摸马的鬃毛,无端地觉得,马似乎也是很得意的样子。 李昕伊于是也高兴了起来,仿佛和老人们一起,看到了他们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 饲马者几次确认了他真的会驾车,这才放他养的爱马出了门。 马车走得很慢,李昕伊却也不着急,他很喜欢慢悠悠地行走在街道上,从喧嚣声中经过,沾染了一丝热闹的气息,便也觉得没有孤寂了。 他想着自己的画,想着有人说,他喜欢他的画,是因为画中的灵动带给他惊喜,他能感觉到,每一幅画都有他内在的生命力。 可也有人说,他就是喜欢这一幅画,希望李昕伊能再给他画幅一模一样的画。 如果世上有两幅画是一模一样的,那么其中有一幅画,必然是赝品。 即使李昕伊自己是作画之人,但有些线条有些弧度,就只能是那个时刻画出来的,再要刻意地去描摹,不仅费时,而且终归失了那一份自然。 他只画了一次,再有人求时,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了。 也有画师就是靠复制赝品谋生的,越是高明的画师,复制出来的赝品就越是逼真,价格就越是高昂。 李昕伊是一个自我的人,让他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全心全意地模仿别人,他自认为自己做不到。 更别说每位画师都有自己的作画习惯,形可以模仿,但是□□却不能。 来到墨泉阁时,李昕伊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某两幅画正挂在显眼处。 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向他的朋友点评他的画。 李昕伊来找刘管事,伙计说刘管事还在库房,让他等一会儿。 他只好随意地走了几步,看着这些挂起来的画。 “他也就只能画这些艳俗的花了,即使是那雅致的兰花,让他画着也不会有半分的高雅出尘。” 李昕伊骤然听到有人在点评自己,于是悄然走近,即使知道没什么好话,也不由自主地想听听都能说什么。 那位年轻的男子显然说到兴头处,不仅唾沫四溅,而且手舞足蹈了起来。 “你看这牡丹的叶子,太宽大了。你见过哪朵牡丹的叶子是这样的,而且这颜色,太艳了,不像画,倒像是老太太锦被上绣出来的花。” 男子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总结道:“俗气之至,难登大雅之堂。” 他的朋友道:“我观这幅,,这名取得好,意境也足矣,是同一人所绘,可见并不是如你所想的这般俗气之人。” 那个男子冷哼一声:“这种山水图多得很,形似神未至罢了。而且哪里是他画得好,分明是引用了青莲居士诗作的缘故。” 李昕伊打量了一下说话之人,面白,着锦,手指细腻无茧,没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 他想走开一点,却听这个人还要说。 “前几日,怡翠居里的阿雪姑娘作了一幅墨兰图,当真是极雅又极美,当时还有一种黄蝶飞过来,误以为是真花,你猜怎么着,竟是那墨中还有兰花的芳香,闻着就让人心醉。” 他的朋友问:“阿雪姑娘,是哪个阿雪?” 男子道:“就是花映雪啊。” 听话的人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来:“是她啊,不过她的画算不上高明,只会从旁枝末节上哗众取宠罢了。倒是她那个姐姐,画来的画有几分真意。” 男子倒是第一次听说,问:“我竟不知,阿雪姑娘原来有个姐姐?” 朋友道:“你初来杭州,却是不知,那阿雪姑娘本就是两个人。花映雪有个孪生姐姐,名叫花彻雪,虽说相貌不及她妹妹,却也是个清丽之人。” 男子笑道:“也不知哪个有福的人能同时收下她们姐妹两个。” 朋友道:“怡翠居要放过她们姐妹,哪里就是这么容易的。” 李昕伊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正此时,刘管事终于从库房里回来了。 看到李昕伊,连忙招呼他进了内室。 李昕伊将手上的画递过去,刘管事一一展开看了,没再有上次这般怪诞又大胆的画,于是面上露出了满意之色,将画收下了。 刘管事道:“月末的时候,麻烦李先生再来一趟,我们将账结清。” 李昕伊点点头,道:“昨日,我收到了赵大人的来信,说是三日后,吴山别院里要办一次宴席,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管事道:“既然是赵大人的意思,李先生就不用管了。宴会的事,自然会有人来操办,先生只需在别院里安坐着,到时候跟着一起出席就是。” 李昕伊道:“既然赵大人要举办宴席,那我还住在别院里就太不合适了。我回去就收拾收拾,找间旅舍先住着。” 刘管事忙道:“李先生不必如此着急,